没有人注意到,一个不起眼的琴妓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。
我一路疾行,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。
紧张,刺激,还有一丝……前所未有的兴奋。
这种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。
刚走出张府不远,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我面前。
车帘掀开,露出沈君彦那张阴沉的脸。
“上车。”他命令道。
我没有反抗,顺从地上了马车。
车厢里,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。
“东西呢?”他开门见山地问,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衣袖。
我从袖中拿出那个锦盒,递给了他。
他一把夺了过去,迫不及待地打开。
当他看到那卷画轴时,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。
“哈哈哈!好!姜念,你做得很好!”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,用力摇晃着,“有了这个,李相就死定了!”
我冷眼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,心中一片冰冷。
“沈君彦,”我淡淡地开口,“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?”
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
“阿念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他放开我,重新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,“扳倒李相,还需要时间。你再等等,等我坐上他的位置,我立刻就接你回家。”
又是等待。
又是画饼。
我早就料到了。
“沈君彦,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你知道吗?张府的火,是我让人放的。”
他的瞳孔,猛地一缩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那幅画里,根本不是什么罪证,而是一张藏宝图。”我继续说道,欣赏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,“一张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前朝宝藏图。”
沈君彦彻底呆住了。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轴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
“因为,我看过了。”我平静地说道,“而且,我还知道,这张图,是假的。”
“什么?!”他失声惊叫起来。
“真的那张,在这里。”我从另一边袖子里,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锦盒。
沈君彦的眼睛,瞬间瞪得像铜铃。
他看看我手中的锦盒,又看看他自己手中的,整个人都傻了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指着我,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我什么?”我笑了,笑得灿烂而冰冷,“沈君-彦,你把我当棋子,就要有被棋子反噬的觉悟。”
“这张真的藏宝图,我会交给一个,比你更值得它的人。”
“而你,”我凑近他,在他耳边轻声说道,“就拿着那张假图,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。”
说完,不等他反应,我猛地推开车门,跳了下去。
夜风吹起我的长发,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。
身后,传来沈君彦气急败坏的怒吼。
“姜念!你给我站住!你这个毒妇!”
我没有停下脚步。
毒妇?
是你亲手,把我逼成毒妇的。
沈君彦,我们的游戏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我没有回烟雨楼,而是直接去了另一处地方。
那是月妈妈早就为我安排好的一处秘密据点,一间毫不起眼的民居。
月妈妈已经在等我了。
看到我安然无恙地回来,她松了一口气。
“事情办得如何?”
我将那个装着真正藏宝图的锦盒,放在了桌上。
“图,拿到了。”
然后,我将今晚发生的一切,包括沈君彦的反应,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
月妈妈听完,沉默了良久。
她看着我的眼神,充满了复杂的情绪,有欣赏,有赞叹,还有一丝……怜惜。
“念儿,你做得很好。比我想象的,还要好。”她轻轻叹了口气,“只是,你这么做,就等于是彻底和沈君彦撕破脸了。”
“从他把我送进烟雨楼的那一刻起,我们之间,就只剩下仇恨了。”我冷冷地说道。
月妈妈点了点头,不再多言。
她打开锦盒,仔细地研究着那幅画。
“这确实是前朝的藏宝图。据说,里面藏着富可敌国的财富,还有……能打败皇权的兵力布防图。”月妈妈的脸色,变得凝重起来。
兵力布防图?
我的心,又是一震。
难怪,李相会如此看重这张图。
难怪,沈君彦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它。
这已经不仅仅是党争,而是谋逆!
“沈君彦拿到那张假图,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去找人‘寻宝’。到时候,他谋逆的罪名,就坐实了。”月妈妈的嘴角,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我们现在,该怎么做?”我问道。
“等。”月妈妈将画轴重新卷好,收了起来,“等沈君彦自投罗网。然后,把这份‘大礼’,送给真正需要它的人。”
我知道,月妈妈口中“真正需要它的人”,是谁。
是当今圣上。
烟雨楼,或者说,月妈妈背后的势力,效忠的,是皇权。
而沈君彦和李相,不过是皇权棋盘上,互相倾轧的棋子。
现在,我这颗原本属于沈君彦的棋子,跳出了他的掌控,站到了棋盘的另一边。
“念儿,从今往后,你就是静心阁的管事了。”月妈妈突然说道。
我愣住了。
静心阁的管事,那是在烟雨楼里,地位仅次于月妈妈的存在。
“妈妈,我……”
“你担得起。”月妈妈打断了我,“你有这个能力,更有这个胆识。烟雨楼需要你这样的人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期许,“姜念已经死了。活下来的,是烟雨楼的念儿。你要记住,你的背后,是整个烟雨楼。”
我的心中,涌起一股暖流。
被人信任,被人依靠的感觉,是我在沈君彦身边,从未体会过的。
“是,月妈妈。”我郑重地应下。
接下来的日子,风平浪静。
我搬出了那间偏僻的柴房,住进了静心阁里最大最雅致的房间。
我开始真正地管理静心阁的事务,调配手下的姑娘们去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。
我发现,我竟然很享受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。
在这里,我不再是谁的附庸,我就是我。
我的能力,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。姑娘们都敬我,服我。
我甚至……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幸福。
这种幸福,与情爱无关,它来自于自我价值的实现,来自于掌控自己命运的快感。
而沈君彦,果然如同月妈妈所料。
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。
我从烟雨楼的情报网中得知,他拿着那张假藏宝图,秘密联络了一批旧部,悄悄地离开了京城,往图上所指的西北方向去了。
他以为自己即将一步登天,却不知,他正一步步地,走向我为他设下的陷阱。
一个月后,沈君彦回来了。
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。
他是被五花大绑,由禁军押解回京的。
罪名是:私藏前朝兵力布防图,意图谋反。
消息传来的时候,我正在教新来的姑娘们下棋。
听到这个消息,我的手,只是微微顿了一下,便落下了手中的棋子。
“将军。”
棋局,结束了。
沈君彦的棋局,也结束了。
据说,他在西北按图索骥,挖地三尺,却只挖出了一箱石头。
而他手持假图,召集旧部的行为,早已被我们的人盯上,并原封不动地禀报给了皇上。
龙颜大怒。
人赃并获,铁证如山。
沈家,完了。
沈君彦被打入天牢,秋后问斩。沈家满门,皆受牵连,被抄家流放。
一夜之间,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侍郎府,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之地。
我没有去看他。
我只是派人,去天牢里,给他送了一句话。
“沈大人,我说过,你会后悔的。”
我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时,是什么表情。
我也不想知道。
我们之间,已经两清了。
然而,事情的发展,却超出了我的预料。
行刑的前一天,天牢里传来消息。
沈君彦,疯了。
据说,他每天在牢里,不吃不喝,只是反复地念叨着一个名字。
“阿念……我的阿念……”
他一会儿哭,一会儿笑,说他错了,说他不该把我送到烟雨楼,求我原谅他,求我回去。
他甚至把稻草当成我,抱着又亲又哄。
狱卒都说,沈侍郎是思念夫人,思念成疾,疯魔了。
听到这个消息时,我正在窗边修剪一盆兰花。
我的手,抖了一下,剪刀不小心,剪掉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。
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,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。
没有想象中的痛快,反而有一丝……空落。
他疯了?
那个把我亲手推入地狱,那个冷酷无情地利用我的男人,竟然会因为我,而疯了?
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。
月妈妈走了进来,看到地上的花蕾,又看了看我。
“皇上念他举报李相有功,又怜他疯癫,法外开恩,免了他的死罪,只将他……送去了城西的疯人院。”
疯人院。
那也是一个人间地狱。
“他举报了李相?”我有些意外。
“是。”月妈妈点头,“他大概是想戴罪立功。只可惜,他举报的那些,皇上早就知道了。李相已经被革职查办,他的党羽也被一网打尽。”
所以,沈君彦到头来,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他费尽心机,牺牲了我,最终什么也没得到,反而落得一个疯癫的下场。
真是……可悲,又可笑。
“念儿,你想去看看他吗?”月妈妈问道。
我摇了摇头。
“不必了。”
相见不如不见。
我与他之间,早已恩断义绝。他的死活,他的疯癫,与我何干?
我以为,这件事,到此就算了结了。
我将在烟雨楼,开始我全新的生活。
可我没想到,几天后的一个深夜,一个不速之客,打破了这份平静。
那天晚上,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务,正准备休息。
一个黑影,悄无声息地,出现在我的房间里。
我心中一惊,下意识地就要去摸枕下的匕首。
“别动。”
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,在黑暗中响起。
我的身体,瞬间僵住了。
这个声音……
黑影缓缓走到烛光下,露出了一张憔悴、苍白,却又带着一种疯狂执拗的脸。
是沈君彦。
他竟然从疯人院里,逃了出来!
而且,还找到了这里!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6:53:29